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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鬼/彻夏】葬送夜光

风声。

窗边躁动的风声,流过冷杉木的风声。拂动枯萎花瓣的风声。环绕小出工房的风声不停不歇。风声灌入武藤彻的耳道,淌进脑壳。风声滑下脊椎,浸透双腿。足尖生长着风声,风声从指尖如小麦新芽破土而出般裂开,汇入环绕工房的风声。何处没有风声呢。毫无定义的风声流过血,就成为血的腐烂气息。流过花,就成为花的浓重香氛。风声不具有罪。流过存在罪孽的事物,风声就被钉上罪孽的印记。风声本来的形态无人关心,因为风声具有定义前不被人所见。当它能被感官接受时,即染上其它事物的色彩,不再无色透明,不再纯粹。风声失去虚无的特质,风声得到意义。风声被判决。风声被接受,风声被销毁。风声在耳内临终,被赋予新的姿态,枯萎而成为养料。新的风声在体内生长。新的风声破裂抽芽。新的风声亦将死去。

然而武藤彻体内的风声依旧保持虚无。如此怎样能感知到呢,连感知的意义也不存在。体内的风声流淌不息,体内的风声从未流动。血液裹挟着风声,血液死气沉沉。灵魂理应早已死去,身体仍在风声中行动。像提线木偶那样被驱使着、操纵着,屈服于本能而刺入利齿。低空飞过血泊表面的风声甜美温暖,高高盘踞在腐尸上方的风声冷酷糜烂。一切都被风声安抚,一切都被风声嘲弄。风声知晓一切,风声一无所知。武藤彻体内的风声依旧保持虚无。因此武藤想结城夏野一定没有死,他的夏野一定会复活,脑髓血液眼睛心脏肝肾嘴唇肌肉表皮发梢,一切都会活过来,一切都仍然是属于他的,绝非死亡。一开始夏野也许会不适应,忘记呼吸而无法发声,以幼狼般戒备凶狠同时明亮诱人的眼神瞪视他。他会哭着抱住夏野,亲吻夏野失去温度与脉搏的细颈,呼唤夏野的名字。这样做夏野就会原谅他,这样做夏野就无法反抗。「夏野」是拥有魔力的咒语,专属武藤彻的咒语。只要这样呼唤他的夏野,无论何时那只高傲的、难以驯服的猫都会低下头乖顺地趴伏过来。一开始夏野反抗过,“不要那样称呼我!”或者“说过别叫我的名字了!”,态度激烈实则柔软——铁线莲溺死后枝条窒息殆尽的柔软。他会教导夏野呼吸,教导夏野进食,教导夏野在风声静寂时依旧保持流淌。醒来后的数分钟内,夏野的声带会因干涩运转不畅,音色嘶哑微弱。夏野可能会害怕体内风声的停止,惊惶不安只能呜咽着向他伸手求援。然而他的夏野过于聪明,或许方苏醒已知呼吸,同样明白如何生存。那也没关系。无论怎样武藤都会抱住他的夏野,温柔地、令人怀念地,以失去热量又灼烧不息的爱意将夏野再次溺死在他的怀抱中。夏野只能接受。夏野只会接受。武藤知晓夏野必然会渴求「小彻」,因为阳光与药物同样具有易依赖性。结城夏野是只刺猬,惯于蜷缩躯体露出坚硬的棘。然而武藤彻触摸到柔软的腹部,那不易见的柔软拥有渴望温暖的特质。日复一日,武藤将那只刺猬浸在名为温柔的麻醉剂中。夏野被噩梦缠绕,被死去少女的亡灵侵扰,无论何种烦恼都会加剧对温度的依赖。终于他的夏野已然无法离开,交合之际的吐息也好、故作激烈的反抗也好,以湿润颤抖的声线呼唤的他的昵称,燥热与心跳,全是驯化的证据。那时武藤听不见风声,因为不必听见。那时他体内的风声流淌如阳光下溪流雀跃。那时风声不曾静止,亦未受到判决,离开他掌心泼向结城夏野的水珠清澈透亮,寄宿着数亿道彩虹。

然而腐朽作为定律扎根于土壤,由此接触土壤的一切均将凋败。像传染病那样从地基开始蔓延、攀缘而上,生根抽枝如同风声的腐朽。风声传递腐朽,风声因腐朽而凋败。风声为腐朽的载体,风声为腐朽的祭品。夏野的体内不存在风声——人狼这样说。再也不会存在曾经存在过的风声。腐朽即为凋落。于是武藤彻再未阻止枯朽花瓣碎为齑粉。夏野房间窗外躁动的风声,流过制作墓碑的冷杉木的风声。环绕小出工房的花朵次第死去的风声不眠不休。武藤在朝阳即将升起时陷入不可抗拒的沉眠,在夕阳最后一丝余晖被吞入风声时苏醒。被生存的意识驱使着、操纵着,日渐加重对血液的成瘾性,将利齿刺入生者的脖颈。然后忏悔、哭泣,夜复一夜跪在夏野的窗下低语。纵使躯体成为徒有其表的、盛放本能的机械,扭曲过的温柔依然是温柔。杀死曾为同类的存在意味着罪孽,使原本流动的风声静止即为罪孽。武藤背负着罪孽,背负着亲手杀死他的夏野的罪孽,背负着亲手杀死一切的罪孽。初次如木偶般被驱使之时已该舍弃对罪孽的自觉性,为何武藤无法做到漠视此事呢。风声从未给出答案,风声不停窃窃私语。武藤体内虚无的风声在呼唤结城夏野,武藤体内虚无的风声仍旧虚无。结城夏野的名字在风声中凋落,结城夏野坠入安详悠久的沉眠。

然后武藤醒来,得知尸鬼除了流泪还会做梦。冰冷的无意义的泪水,冰冷的无意义的梦境,苏醒后将掌心覆在夏野后颈进行的、温度如同夜晚风声的安抚。人狼不需要睡眠,因此夏野只是凝视武藤。缓和的轮廓、困倦的眼。同时寄托温柔与懦弱意味的秀气鼻形。仿佛为了消去朱红眼瞳中闪跃的不安,夏野用唇轻触武藤的脸颊。迟疑片刻,又将指腹搭上线条干净的眼角轻轻摩挲。

“……梦见什么了?”

“夏野……”

武藤以带着哭泣腔调的音色呼唤结城。然后,像风声仍未被察觉之时所习惯的一样,将夏野抱进怀里。

“我梦见夏野消失了。我很害怕、很害怕,每天都去看夏野,但是夏野没有回来……我,我以为夏野要离开我了……”

“……小彻是笨蛋么。我在这里。哪里也不会去的,安心好了。”

责备般的话语,属于他的夏野的别扭的关心。无可奈何的语气,搂住肩膀的冰凉手臂,指腹从眼角滑到下唇。武藤因全然虚幻意味的承诺露出微笑,亲吻他的夏野。罪孽深重而又纯洁无暇,近乎绝望却又微不足道。风声不息不止,风声从未吹拂。

风声捎来回忆。风声存活于回忆。风声仅存于回忆。武藤彻想起结城夏野初次出现在他的世界中,高鸣的太阳与低鸣的蝉合奏,空气因炎热成为扭曲的虚像,蒸气漫溢。结城推着爆胎的自行车经过他。武藤没有叫住结城的必要,开朗温柔的性格让他身边从不缺少伙伴。但他出声叫住了结城。结城的刺,结城的冷漠,结城的渴望。别人难以理解的东西,武藤早已理解得一清二楚。毫无施与温柔的对象是孤独,对谁都施与同等温柔亦是孤独。孤独唯有一种,轨迹万千不同。孤独彼此吸引,轨迹相互排斥。武藤对独自一人的夏野伸出手,而夏野没有不抓住的理由。即使那像蜘蛛丝一样脆弱细微的救赎以不谋而合的戏剧性导致了日后结城体内的风声被销毁……曾经流淌的风声不复存在,夏野没有不渴求小彻的理由。夏野没有不渴求阳光的理由。从握住的手生出溺毙的铁线莲般柔软的丝。从交缠的黏膜覆上丝。从紧缩的肠壁融化温暖的丝。

通常夏野仰躺在武藤的床榻上,手里捧着本书,目光漫不经心而透着猫科动物倦懒的神气。仿佛行为的意义并不是阅读书籍,而是像这样漫不经心地仰躺在他的床榻上。武藤摁着游戏手柄与电视屏幕里的怪物奋战,偶尔跳过障碍物去拯救公主。公主拥有律子的面容,然而每当通关在即时夏野会凑过来。看上去硬质实则异常柔软的发丝蹭过颧骨、下颔、颈椎,温度偏凉的手捏住武藤线条曲折的蝴蝶骨,指尖灵巧且同样漫不经心地舞于其上。偶尔发出轻哼般模糊微醺的鼻音。于是武藤将游戏与拥有律子面容的谎言全部抛至一边,专注于填充夏野的孤独。互相安慰、彼此拥抱,久已死去的生于铁线莲根茎的柔软丝线缠住手足蒙住双眼。因此夏野连生命也可以付出,因此「夏野」是拥有非凡魔力的、专属武藤彻的咒语。因此武藤体内充斥着虚无的风声时,轻扣窗户后低沉沙哑的呼唤才成为约定。因此结城夏野明明可以杀死武藤彻,却丢下了武器。

“有效啊,这种东西。怎么了,这种东西你也怕啊?看到这个有什么感觉?莫非你活着的时候就怕这个?”

“夏野……”

“早说了让你不要叫我的名字了!”

哐。夏野丢掉足以使尸鬼害怕而远离的木制十字架、砸中武藤彻的声音。

然后夏野向林中跑去。对于否定共存的提议、软弱地服从着被制定的规则的武藤,夏野停步转向他。

“十字架有效的话这个应该也有效吧。”

“别、别这样……夏野……”

哐啷。夏野丢掉能够杀死尸鬼的木桩与槌的声音。

“太卑鄙了!变得更像吸血鬼一点啊!别还和活着的时候一样!”

“啊、夏野……”

短促音节过后,再次说出那个咒语。这样他的夏野就会放弃抵抗,这样他的夏野不论什么都会允许。这样他的夏野甚至自己挽起衣袖,脆弱的动脉与静脉血管隔着薄且偏白的皮肤流淌。对于吸食人类血液为生的尸鬼明显至极的引诱。

“肚子饿了的话就吸我的血好了。我们两个一起想个好办法,在想出来以前不要去杀别人,吸我的血啊。”

然后,一起逃离这个村子。

这么想着,这样说着,侧颈的剧痛混合甘美麻痹,捎入了风声。夏野体内的风声从漏洞涌出,被武藤吸入。风声逐渐停止,风声归于虚无。像在炎热的空气扭曲的道路上奔跑,像在燃烧的连接外界的柏油路上焦灼着原地踏步。很快,意识也好身体也好,全部如同沉入梦乡般再次坠入黑暗。有小彻的风声环绕着,非常温柔的黑暗。丝缠绕着黑暗,丝在黑暗中生长。

为什么不逃离村子呢。这种偏僻的乡下并不适于束缚一生,武藤对此抱有自觉。与结城同样自城市搬入村子,只是搬入的年龄不同。幼时武藤即在村子中被氛围驯染,即使并无此意,村子微妙的排他性与传统性仍潜移默化着思想。村子侵蚀着风声,村子侵蚀着体内的风声。半封闭性的村子俨然成了世界上的一切。无法出去,无法逃离,一定会到死也在这里。对这样的事情虽然恐惧过、试图挣扎过,露出的棱角很快被现实磨圆。安于现状即可,顺应环境即可。这样就好,被改变的风声低语着这样就好。仅仅一年还不足以使结城被村子侵蚀,因此逃离的想法从未被抹杀,因此始终不曾认为自己身为村子的一员。因此仍然无法互相理解,因此即使怀抱同样的孤独仍然无法互相理解。

因此,武藤彻按照定义中不可违抗的剧本,杀死了结城夏野。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武藤彻因全然虚幻意味的妄想露出微笑,舍弃现实,舍弃风声早已静止风声流淌不息风声仍旧虚无日晒即归于腐朽的本应宣告死亡的身体,舍弃对于绝对力量支撑的刑罚的惧怕对于拥有可反抗性的规则的顺从,舍弃保护即将被尸鬼村吞噬的无力拯救的保和葵的责任,舍弃被诅咒的无法自然死去的生命,舍弃一切。

风声将永不苏醒。风声将永不苏醒。这样的武藤彻怀抱着结城夏野的枯骨,露出全然虚幻意味的微笑,陷入沉眠。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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